EP.3

november 4
201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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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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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你答應了她?”
‌‌‌  香子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於是你和陌生小學生做了線上密友?”
‌‌‌  “是,那是幾天前的事了。星期一的事,不過我還沒有和夏夏說。”我感覺他有些大驚小怪,“想象一下她的反應可能會很是激動我就不太願意現在就告訴她。我說,你聽了她的故事嗎?”
‌‌‌  “沒。”他翻了個白眼,“我不是被逼打印?”
‌‌‌  “那便是了。僅僅是我們看到了同一種神秘而無關緊要的東西。”
‌‌‌  我與他坐在自習室裡頭耗著時間。夏夏先走了,她問過我要不要一道,我拒絕了,——因為我有一些話題需要跟香子蘭一個人說(當然我不會和她這樣直說)。他靠在椅背上,手指不停划著他的黑髮,像是真的在認真思考我的處境。我向他坦白的緣由就是印象中他們像是同一種人,對神秘事物有所瞭解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相信。
‌‌‌  “話說在前面,我會覺得這是一個共同的幻覺,很久之前,在英國的Sandown……算了先不扯了,至少你可能是看見幻覺了,畢竟你真的有聽到相關的暗示性的話語。”他說,“不過你就算真遇到什麼神秘都市UMA感覺也不奇怪,我知道你是很特別的人。”
‌‌‌  “你到底覺得我哪裡特別了?”
‌‌‌  我想問這句話很久了。香子蘭偏過頭,我們四目相對,沉默了三秒。
‌‌‌  “我怎麼知道?直覺?”
‌‌‌  “怎麼,女巫貓的直覺嗎?”
‌‌‌  “不,不是,哥。”他比了一下停,“我的巫術可是科學的!不過我覺得我對怪人有種雷達。比起這個,你確定你看到的就是‘布滿觸鬚或纖毛的不規則的浮空的藍色無脊椎潮濕流體團塊’嗎?”
‌‌‌  “有很多泡泡。”我補充。
‌‌‌  “有什麼感覺?”
‌‌‌  “我愛上它了。”
‌‌‌  “啊?”
‌‌‌  他極速的反射讓我發笑。
‌‌‌  “開玩笑的。不過我念念不忘,不是對它本身念念不忘,而是每次提到這些東西時,我的頭腦就會自動變得混亂起來,像是泡在灰白色的泡沫水里,反復地衝。”我努力描述這種感覺。“是有些暖的,充滿光的但是是灰色,有種藥物的味道,但是還是暖的。我不知道是什麼。那天晚上我放開它的時候,就感覺自己被這種東西浸透了,像海水,但是有些暖,風吹一會就冷了。是確確實實的液體。說到這些我不停說話,我從來不停,詞和句子就像這樣流出來,像泡沫一樣從嘴裡湧出來,而我通常意識不到我突然說了這麼多話。你看,我說了。”
‌‌‌  香子蘭以難得的嚴肅眼神望我。這種感覺不討厭。
‌‌‌  “小I。”
‌‌‌  “什麼?”
‌‌‌  “你這也太具體了。”
‌‌‌  “我當然知道這很具體。所以我不覺得我得把這當成一種幻覺經歷。”我收拾東西,“我沒有病史,所以這不是我的問題。”
‌‌‌  “然後呢,你想怎麼辦?”
‌‌‌  他好像有些沮喪。我不知道什麼原因。
‌‌‌  “那我明天要去見她。”
‌‌‌  “誰?那個小學生?”
‌‌‌  我點頭。
‌‌‌  “她想約我週六三點見面。我沒有什麼事要做。”
‌‌‌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
‌‌‌  他直奔主題。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他能做什麼,我只是想和一個人講講目前的狀況而已。
‌‌‌  “你有空嗎?”
‌‌‌  “有。”
‌‌‌  “我就問問。”
‌‌‌  “什麼啊,不是想喊我一起去?”
‌‌‌  他立刻擺出掃興的模樣。我知道,他一貫喜歡這種亂七八糟的集會,作為一個天性喜歡拉攏別人的交際人格,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和陌生人變熟絡的機會。
‌‌‌  不過就像內向人會被熱情的世界強行拉進社交,外向人在疾呼著交流與關愛的時候也總是被冷漠的世界打回去。他沒有朋友,以後也不會有。我知道的。

‌‌‌  睡鼠和我的第二次見面非常迅速。我曾以為互相交換聯繫方式之後我們的友誼就像很多一時興起的小孩一樣無疾而終,但睡鼠是個攻勢很主動的人。——也許我早該意識到這一點了。她毫無節制地向我發短信,但大部分沒有什麼內容,只是一些小女生的叫喚,全是小寫字母。果然,我覺得一切順理成章。而且就算我出於各種原因不回復,她也沒有什麼不滿。並沒有什麼很麻煩的地方。
‌‌‌  ——你還醒著嗎,小i?
‌‌‌  ——我丟了一個新橡皮。
‌‌‌  ——剛才去了華夫餅店。我一個去的。
‌‌‌  ——我有一個專門記錄我發現的網站的博客主頁。你想看嗎,小i?——然後再不由分說地發來一個鏈接。我嘗試用手機打開它,然後發現它個性化的背景一片漆黑,一片雪白的或大或小的Times New Roman印在上頭,效果非常粗糙。i am a comet passing by。最大號的加粗的標題寫在最頂上,和她的發言習慣一樣全是小寫字母。
‌‌‌  我眯著眼睛去讀內容,大約是些類似錯覺,顯聖,心理學,奇異際遇,草履蟲的結構之類的材料。我小時候也喜歡讀類似的東西,雖然我看不透這些東西與她的課題的聯繫。
‌‌‌  我偷看她的簡介頁面,除了名叫睡鼠以外…
‌‌‌  居住地:雛菊小屋。
‌‌‌  ——我喜歡。她說。
‌‌‌  喜愛的東西:金屬樂。
‌‌‌  ——主要是metallica。她說。
‌‌‌  怎麼是這個?我故作驚愕地回她的信息。
‌‌‌  ——…
‌‌‌  她回了我半個省略號,好像嫌我語氣大驚小怪一樣。
‌‌‌  不過吧我並不認為有什麼是小孩子不能去乾的。雖然對我這樣脆弱的品味來說Metallica已經算是非常重的類別了。
‌‌‌  感情狀態:喪偶。
‌‌‌  ——開玩笑的。因為上上星期我喜歡的動畫人物死了。她說。
‌‌‌  我有點想笑,但我當然沒笑給她看。畢竟也不是多麼好笑的事。我對睡鼠其人的印象已經變得玄妙起來。我回想她的臉,毫無血色的蒼白的臉,摸不清深度的純黑眼睛,她白蠟燭一樣的手指。她的眼睛能從空氣里取到顏色嗎?我回想起夏夏的故事,無法把它與她聯繫起來。
‌‌‌  “是藍色的。”我這樣說。那時她擺出難以理解的臉色。
‌‌‌  你看過關於藍色公主的童話故事嗎?
‌‌‌  我問。
‌‌‌  ——藍色?公主?
‌‌‌  等了三五分鐘後她才回復。比往常慢了不少。
‌‌‌  我就是想到了。因為我回想起小人魚的故事里也說深海藍得像矢車菊。
‌‌‌  ——藍是什麼,你意思是海水的顏色?
‌‌‌  她回復我。
‌‌‌  ——那沒有。
‌‌‌  我開始感覺有些蹊蹺。難道不是她幹的?
‌‌‌  你分不清顏色?
‌‌‌  ——嗯?
‌‌‌  ——是的,我看不到顏色。
‌‌‌  我感覺手機有點燙。也確實,每次我說到顏色,她都避開了。藍是什麼?她說。我排除她自導自演童話成真戲碼的嫌疑,沒人有假裝色盲的癖好。但是如果無法看見顏色,她到底為什麼會迷上那絢麗多彩的生物?——我回想起它的觸鬚,後背的床單又開始浸濕了。我突然想起色盲食用致幻劑是能看到顏色的。只是沒有人說清楚藍色一詞的定義。
‌‌‌  那是什麼感覺?我問了。我並不驚訝。
‌‌‌  ——其實沒什麼問題,就是的確很難理解什麼是顏色,在別人談論的時候。
‌‌‌  ——不過除此之外倒還好,從陰影的深淺也能分出來,還挺清楚的。小i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想和你玩。我又有好多只屬於我一個人的發現。
‌‌‌  星期六下午。
‌‌‌  ——三點嗎?在植物園門口。唉,我好無聊。睡了晚安。
‌‌‌  睡鼠沒給我否定的機會。不過我的確閒著,“晚安”,於是我說。只屬於一個人的發現!我回到她的博客網站,瀏覽她蒐集的那些內容。她的確是一個奇怪的小孩。也許她只是色盲而已,世界和別人的世界有了無法逾越的一道圖層,或是九十一釐米。她沒法跟別人互相理解,所以才獨自一人變得越來越怪,胡亂生長,好像花叢里的扭曲枝條。但她又完全不自閉,——也許她是我接觸過最開朗的人。
‌‌‌  如果她年齡再大一點,或許會找到比我好一點的朋友。
‌‌‌  頁腳有一個背景音樂播放器,我試著點開,結果是Fade to Black。

‌‌‌  “你出門不打傘嗎?”
‌‌‌  下午的陽光劈頭蓋臉照在她頭頂上,她的臉白得發光,頭髮一看便知是滾燙的。為什麼她這樣白?我有點好奇。
‌‌‌  “為啥打傘?”
‌‌‌  睡鼠很自然地費解。
‌‌‌  “因為你皮膚太白了,好像從來沒曬過太陽一樣。”
‌‌‌  “嗯呢,我又不是白化病。雖然有人會誤認為我是,但是我的頭髮又不是白的。我覺得,這只是體質問題不是基因問題。和色盲一樣,我的色盲也不是伴x隱性遺傳的,不管怎樣……”她有些自得地絮絮叨叨起來,帶我走進了咖啡館,“不過不管是色盲還是白化病,都是比較怕光的。因為他們的身體里分別缺乏視錐細胞和絡氨酸酶,說不定我什麼都沒有——所以強光的確會有一些不舒服。嗨,小i,有在聽嗎?能幫我點抹茶星冰樂嗎?”
‌‌‌  她輕車熟路地賣弄起少兒百科全書里的知識。——跟我的問題關係不大,主要是小孩子常見的賣弄。不過生物不是我的強項,或許我還賣弄不了這麼流暢呢。我替她點了她的冰咖啡,自己加了一份濃縮。——她往我口袋里塞了錢。
‌‌‌  “我們為什麼不分開點?”
‌‌‌  “我想讓你一起點。”
‌‌‌  我們找了個窗前的雙人位置坐下。睡鼠喝著抹茶星冰樂,背著書包坐在高凳上晃著雙腿。咖啡館裡放著悠揚的Muzak,她偶爾抬頭看我一眼,像是在猶豫該怎麼開啓她的話題。
‌‌‌  “所以,現在開始才是我真正想說的話。”
‌‌‌  “嗯。”
‌‌‌  “小i,你相信外星人嗎?”
‌‌‌  “不。”
‌‌‌  她嗆了一下。
‌‌‌  “那相信mwi嗎?”
‌‌‌  “對不起,能不用縮寫嗎?”
‌‌‌  “那就,多世界詮釋,就是現代物理的發展路徑之一……”
‌‌‌  “其他的呢?”
‌‌‌  “我也不——,唉,不,這不重要。如果你想問我為什麼我知道這些的話那就是因為它在少兒科幻里已經成為超級俗套了。”她駁回了我的提問。其實我沒有想問她,我不認為什麼話題是她不會說出口的,“反正雖然無法證明,但也沒人知道是錯的,所以覺得它是對的也沒什麼損失。”
‌‌‌  我等待她的下文。
‌‌‌  “你知道我喜歡神秘。嗯,——一切無法證明的東西。是說我相信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但是那是像另一個星球一樣的東西,和你們不一樣……”
‌‌‌  “那不算是一般的多世界詮釋吧。”我毫無惡意地指正(也許我不該指正,但和我關係不大),“不是靠選擇來分裂宇宙的。”
‌‌‌  “啊!那——就——”她馬上翻起她的黑皮線圈本,“有一個哲學家叫大衛·路易斯,他說過,可能性能到達的一切世界都是存在的,有的鄰近有的疏遠,就像魔法,像童話,像編造故事,像異形的外星人。小i,你有沒有從這個世界窺探到另一個世界的經歷?”
‌‌‌  “沒有。”
‌‌‌  (不過可能世界論最主要來自萊布尼茲。他稱所有世界都是神的構思,那太糟了,神是一個胡來的創作者而我們都是故事中路過的字眼。)
‌‌‌  “也許你夢到過呢?”
‌‌‌  她眨著兩只深黑的黑桌面一樣的大眼睛,殷切地盯著我。我看到我的倒影在裡頭尷尬地閃著。
‌‌‌  “夢到?世界的影子嗎?”
‌‌‌  “對哦,我覺得如果世界之間相互鄰近的話就會互相影響,說不定就會看到,就像影子一樣。像現在你在桌子上和在玻璃牆上的影子,都去往兩個不同的平面之國了。這就是世界給平面之國的影子。”
‌‌‌  睡鼠盯著窗外。咖啡館一半埋在地下,地表上人們的小腿從她齊肩平的高度走過去,而我看不到他們的臉。
‌‌‌  “小i。因為我能看到它。”
‌‌‌  她忽然擺出憂鬱的臉色。
‌‌‌  “看到什麼?”
‌‌‌  我看著她的側臉。
‌‌‌  “影子。小i,雖然我看不見顏色,但我比任何人都擅長看見光,也能看到別人無法看到的東西,像光的強弱,淺淡,光的不同維度,更重要的是我就此發現自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現象……
‌‌‌  “也許像公主。除了公主,以前也有其他的東西。有的像動物,有的一團糟。但都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最大的一次,我看到一個好大好大的像滑梯那樣大的氣泡團,別人直接穿過它走了,因為他們眼前什麼也沒有。但是我走進去就感覺很冷還黏糊糊的,像摸到了死魚一樣。是不是很嚇人?
‌‌‌  “我以為這是什麼科學解釋不來的超自然的東西,但是我喜歡科學課,我不覺得科學錯了,那只能是這個世界科學範圍以外的東西。所以我不停查不停記,我想的確存在一些其他的世界,裡面的東西的影子投在我們的世界上,就會像這樣——”
‌‌‌  她嘬著吸管滔滔不絕地講解著。
‌‌‌  “也許是吧?我們的世界在那邊像牆面一樣平。公主是至今為止我遇到最多次的,我甚至感覺自己和她已經心意相通了,她在夢里出現越來越多次,越來越清楚,也許我就快要透過她看到她所在的‘那個世界’了吧?你覺得呢?小i?既然你也看到了?”
‌‌‌  我仔細回憶了我的過去,並確信這是我至今唯一一次明確的奇妙體驗。雖然我以前也追逐過一些都市傳說不過那些東西到底是假的,不像這一次,如此明顯的世界裂開的縫隙里流出了膿,流出了藍色的透明的脂膏,正好一大塊落在我眼前。
‌‌‌  “你覺得你能和它做朋友了?”
‌‌‌  我試著問。
‌‌‌  “她是我的鑰匙。”睡鼠比劃,“從這邊到那邊。我想夢里看到的公主比較真一點,就像鏡子,雖然是平的但是又有深度,和我們的世界一模一樣。那大概就是真正的公主的樣子吧?是一個長翅膀的好看女孩。而我們看到的透明大水母一樣的東西是她在牆上的影子,薄薄一片。
‌‌‌  “如果她的房間里有四面牆,那她會不會在四個不同的世界里有四個不同的影子呢?那些東西,都是她的模樣。我猜‘一切可能性都是存在的’的意思,其實還是同時存在不同的影子但指向同一個東西。就像小i你在桌上和在牆上的影子,就像圓錐體的側面是三角底面是圓。另一個世界的小i可能是一個字母i,再另一個世界里可能是長著六隻角的小鹿,或者是你老了的樣子,小時候的樣子。這些東西都是小i你,因為它們是同一個東西的影子,是吧?所有的你加起來只等於一個。”
‌‌‌  哦不。射影幾何。
‌‌‌  “那你覺得無數的小i加起來會等於什麼?”
‌‌‌  我半開玩笑地問她。她吸著星冰樂,眼看一個大高杯快要見底了。人說著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就會口乾。
‌‌‌  “大概不像現在的你吧?。我覺得可能是像公主一樣長翅膀的東西。也許大家都是長翅膀的。鳥?鶴?骨頂雞?幾點了?”
‌‌‌  “四點半。”
‌‌‌  睡鼠馬上丟下杯子站起身。
‌‌‌  “唉,我要走啦。我有小組活動,五點之前要到。遲到的話會很麻煩。”她念念有詞,雖然更像自言自語。拉著書包帶跑了幾步後,她突然又轉過身來,從書包夾層里摸出一根什麼東西,拋在桌上。“這是禮物!加油,小i,祝你平安!剛才開始我總覺得你身後有什麼東西在,不過我沒時間告訴你,注意身後哦!”
‌‌‌  我俯身撿起,是一根橘子味棒棒糖。橙色代表痛苦。我想起夏夏的指甲油,她挑選了《13》封面的那個色號。
‌‌‌  什麼又是注意身後?
‌‌‌  “你真有耐心哦。”背後突然有熟悉的聲音。我回頭看去,香子蘭很大方地賴在我背後的座位上。“我以為正常人早就想找藉口先跑路了。”
‌‌‌  “是吧。但是既然我不認為我自己有問題……”
‌‌‌  我感覺有點滑稽。她飛快地把一大瓶冰咖啡喝完了,而我的小杯濃縮只喝了一半,我很少說話,或者是我不習慣苦味。夏夏喜歡濃縮,我模仿她,然後發現我不喜歡(即便如此,我依然在喝)。而香子蘭果然是在喝香草星冰樂。行吧。是我熟悉的他。
‌‌‌  “你跟蹤我?”
‌‌‌  “你自己上報的行程,怎麼能怪我?我們就不能在週六偶遇在同一個咖啡店嗎?”他不太高興,“但是我同意,你說的沒錯她是個怪小孩。我認為她有些地方講錯了,但是她真的挺能說會道的。現在我也想繼續研究她了。”
‌‌‌  “那你聽到了嗎?她讓我注意你呢,她也感覺你不像好人。”
‌‌‌  “為什麼就偏偏是我了?電波男女之間的感應和互斥性嗎?比起她你也得關心一下我吧?”
‌‌‌  他從高椅上跳下來。我總感覺他對所有認識我的人都有奇怪的鬥爭心,——不止是對夏夏。我也不討厭這一點。
‌‌‌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你的糖?”
‌‌‌  我看著黑色桌面上那根橘子味的真知棒。黑色的桌面。像她的眼睛。我試著撓它,桌面上有點細微的抓痕,迎光看去桌上淨是很多人摸過的掌印和指紋。我剝開糖紙。
‌‌‌  “吃了它唄。”
‌‌‌  “小時候不是說不要隨便吃別人的東西嗎?”他咧開嘴,好像有點想笑。
‌‌‌  “我知道。”
‌‌‌  我說。
‌‌‌  “但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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