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uari 23
2021
接下來的時間,雖然仍然略有頭疼症狀,但總體傾向穩定。止不住困倦的日子總算過去了,我感到一絲快慰。雖然說到底什麼都沒解決,但從碎片般的失控中,我能逐漸掌握規律,或說勾勒出黑色野獸的輪廓。那時,我嘗試用書面和它達成交流,但沒什麼成果。它處於什麼層次的智能依然是我無法捉摸的地步。所以作為I,這段時間我做出了一點I風味的研究嘗試,不過我本也不在乎這個。畢竟,劇場節到了。相比起若干人期待的快樂時光來,別的東西都不是那麼重要。那天,香子蘭早早地就在等我,他盼著這一刻想必盼了很久了。我們吃了飯,買了東西,打了遊戲,走到劇院門口時,卻看見夏夏獨自站在廣告牌下。
“你不是有新朋友了嗎?”遇到突發情況,香子蘭嚷道。
“那是因為我終究更擔心小I。”夏夏毫不示弱,雖然我覺得她說的是實話,“你以為本來我想來買熱狗嗎?只是他的狀態我不得不在意。當然我才不打擾你們的幸福時光,來看一眼就走。”
“我挺好的。”我只能如此表示。“很抱歉叫你們擔心了。”
“真的?”夏夏抬著眉毛。
“真的。”無半份虛假,畢竟我自己都這樣覺得。劇場外最大的牌子上以平直的大字寫著:4096年星際環遊。
“所以這就是這次壓軸劇的名字吧。”
我問。
“就是他們的外星人新劇本嗎?Sci-Fi?太空歌劇?”
“都不太對。它改編自一個……一個故事。一個故事?”夏夏小聲說,“星際環遊的太空軍校生,被困在一個反常的魔鬼星球上,一個外星人的腦內,掙扎著找回去的方法。而時間逐漸過去他活下來,變成不死不滅的幽靈,和外星的惡魔們相互爭鬥相互壓制,曾被它們控制,也曾以空洞的魅力控制它們的心,直到遍歷4096光年的路終於回到了他的故鄉。他的心已經是完全是魔鬼的心了。”
“然後呢?”
“故鄉僅僅過去一個下午。”
她微微一笑。好吧,It‘s eternity in there!史蒂芬金的huge fan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當然夏夏畢竟是夏夏,說到做到。她票面上的內場座位跟我們隔了十萬八千里,景觀又比我們偏僻的座位好得多。如果是音樂會有償入場,她的票價一看就得是我們的三倍。
“難得。學校劇院的位置竟然也有坐滿的一天。”我看著排隊湧入的學生。
“你覺得裡頭有百分之多少是來看期待的新人的?”香子蘭不以為意。
經過幾場我沒用心記內容的舞台劇和小品後,最後的演員上場了。我是聽到他上場的,因為呼聲太過熱烈,衝得我太陽穴疼痛。台中與邊緣無規則散布著奇異岩石與詭怪植物,而黑幕白光正中是扮演太空軍校生的人,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只能看到淡色的頭髮和款式華麗的帶著金流蘇的藍黑戲服,墜著綬帶和肩章。竟然不是宇航服也不是鐳射面料,我不禁有點想笑。還沒注意到,他便披上了一件黑鬥篷。
當然,復古的表現方式如今是一種時尚,而且如同上世紀軟科幻的劇本確實是有些……有些復古。雖然宇宙背景也是羅曼蒂克下必要的一環吧。
災難發生了。災難發生了!如冰川崩塌,殘骸落在了這片毫無希望的地上。血紅的天啊,郁暗的荒草地啊。黑雲下沒有一絲風和一滴水。
而演員開始誦讀起台詞來。
而後我站在這裡。
戴黑鬥篷的演員低下頭去,而後伸出雙手:
但是,是誰?與荒草同站在這裡的是誰?伸出手來,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他幅度極大地彎曲著戴手套的手指。即便隔了那麼遠,我也能看見它的形狀)…手,不再是人的手指,而是指甲蜷曲、毛髮森森的利爪。
顯然,他還難以理解面前展現的一切。
我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還是人類的手。有五個手指,沒有毛。
而更為凶險的事會是……
穿帶翅膀的白衣而戴面具的飾演外星人的演員們上了台。他們圍繞著太空人,展開陰沉的翅膀,七嘴八舌地訊問著他。你是誰?我們必須驅逐魔鬼,控制魔鬼,消滅魔鬼!——說來失禮,看起來挺滑稽的,尤其是他們帶著一絲喜劇色彩的賣力演出。太空軍校生躲避著他們,邊靈巧地與他們在台上周旋邊對答著有些過於抒情的台詞。
這一切都可怕極了,沸騰毒液的河,崎嶇骯髒的地,長相像魔鬼般凶惡的生物!我會死在這裡的,我想要回家去,我必須回家去了!但是家在哪里,在多少光年外?我連這里是什麼星球都不明白。
(外星人們:魔鬼與偏執症都會傳染,我們必須把它關在地下。)
(外星人們:怎麼會?我們的朋友一直十分健康,它只是去追青色彗星,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外星人們:彗星上带有外太空来的骯髒粉塵,里面混雜著古往今来許多的許多的想法,這些東西里自然就有奪取人心的魔鬼。難道它是魔鬼的信众,想要接收它的降臨嗎?)
怪物們啊。我已認識到。我是自外星來的異鄉人,自深空降下的災難。對你們來說,我是異類,是魔鬼,是不死不滅的惡魔。我畏懼你們,你們也同樣畏懼我,想徹底置我於死地。但無能為力的我只能感到憂鬱與痛苦,僅因我不過是斷翅的金絲雀。僅因此處永遠不可能有我的故鄉。
演員哀鳴道。
多虧夏夏的觀前講解,我勉強搞清楚了他們意識流的一舉一動在演什麼:一顆4096年周期的彗星帶來了異變,讓意識於太空冒險的地球人墜落外星奪取了外星人的心,而要祛除他的存在,便要等彗星再次歸來,將他異物的靈魂帶走。
那是一顆軌道穿過地球與此處的青色彗星。
不知為何。我感到他的目光越過二百餘人的看台,直直地望著我一個人。我的座位並不在正中,站在台上面朝正中的演員也沒有偏過頭,無論怎樣,都只是錯覺罷了。在產生想法之前,身體已經更快作出了反應:心動加速,毛孔放大,頭暈目眩。有什麼東西在戰慄,——在恐懼。
對你們來說,我是異類,是魔鬼,是不死不滅的惡魔。 台詞在我腦中響著,在舞蹈般的爭鬥戲碼後演員抓住時機拋下黑斗篷,又顯現出醒目多彩的戲服,音響也發出一陣像猛踹馬口鐵板一樣的破碎巨響。台下的氣氛陡然變了。交頭接耳的觀眾們被這響聲震得全部望向了台上,而白色戲服的外星魔鬼們倒在地上,痙攣著,誇張扮演著心智被奪走的模樣。是扮演嗎?我又感覺有些不對,好像所有人都戰慄了,都中了某種催眠術,前後左右連香子蘭都不發一言睜大了眼睛。啊。我才意識到,——可能不是他看向我,而是我也中了這幻術而不由得看他。但就算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卻還感到他與我之間連著一條震顫不止的線。
我的心已經被挖空了。我是誰?我已經不再是我。我在你們的腦中,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我是你。我是他。我是它。我是你們所有人,但我空空如也。我不是我。我是人類。我是宇宙人。我是災禍,是自大腦間傳播的瘟疫,是自外星降下的無形的熱病,是末日騎馬歸來的復仇者,為魔鬼本身所恐懼……我站在這裡,我站在這裡緊靠著丙烷流成的冥河。
他的詞里好像藏著另一層含義,每個字都只刺向我,如同詰問如同言之鑿鑿的挑釁。我抓撓著我的臉。因虛構的劇目而產生動搖之情,去年的我想都不敢想。雖然我知道這大概不是我自己的原因。不知何時佈景已經變得擁擠不堪。彗星降臨。形狀奇異的石群、高樓、雕像、火箭頭、破舊傢具的影像接二連三出現在背景上,一個一個點起青藍色的火,到處都繽紛混亂,你這魔鬼該離開了,快滾!快滾! 在咒罵與火焰中漸出的畫面卻是剖出露天的牲畜的腸子,海波一樣蠕動著,觸鬚一樣蠕動著,太空人乘著彗星回到了真正的肉體,生機勃勃從海里生出的鹽味的肉體,發著湯中高熱量內臟的腥臭。太混亂了。即便一片混亂,我依然從中感到自成一體的秩序美,好像腸管的蠕動也不過和龐大的機關野獸活動著脊椎和爪子的頻率同調。是美感嗎?但我的手指顫抖起來。恐懼。不屬於我的恐懼。明明在燃燒,卻是青藍色。在逐漸平息的嘈雜中,藍色的幕布拉下了。
一切都是藍色的。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想到這種場景?這世界上,一切都是藍色的,幕布如恆星墜落,淹沒一切。結束了,燈光亮起,而故鄉僅僅過去一個下午。所有奇妙的想法突然就散去了,夢一樣一睜眼就忘記。劇院座椅的軟包十分柔韌,演員僅僅是一個讓人期待的新人演員,散場廣播一響,觀眾們就毫無留戀地走了。
有觀眾呼朋引伴,有觀眾匆忙撕開可樂味棒棒糖的表紙。遠遠看見好像愛麗絲的女孩,沒等我反應過來便走遠了。
看我還一臉癡呆地看著舞台的方向,香子蘭在我面前晃了晃手。
“確實很漂亮哦!”他說。
“確實很漂亮哦。”我說。
或許我們說著不同的東西。
“你是第一次看吧?學校的劇場節。都第三年了,此前你竟然都沒有來過。你真的錯過了很多有趣的東西。”
每年都在看的你也沒有變得對它很感興趣啊。我本想說,但忍住。
“但他是新人吧?”
“比我們晚一屆。”香子蘭舔著劇場門口發的棒棒糖,“說實話,看到比自己小的人都這麼懂如何討人喜歡,還有一點點嫉妒呢。”
“什麼味道?”
“香子蘭。”
“騙我的吧。”
我看了看我手中的糖,普通的牛奶味。我也將它剝開塞進嘴裡,甜膩的香精味讓我感到一陣清爽,可能還間雜舒適的陷落感,讓我的腦子確實清醒過來了。
香子蘭把糖紙扔掉。夏夏則不知什麼時候從我身旁消失了,——她早就到出口了。我與香子蘭一道從出口沿樓梯走下,穿過花壇,花壇的噴泉今晚噴得好像比以前還高。就著燈光,我看見夏夏在梧桐樹下和一個有些眼熟的人攀談著。
“哎唷,她朋友可真多。”香子蘭憂鬱地說,“小I,我只有你了!你不會拋棄我吧。”
嗯。你看,我從不是一個會拋棄別人的人。我說了。雖然這只是因為我沒學會。
香子蘭與我悄悄靠近夏夏。說是悄悄,其實動靜也不小。近些我才看出來,對面正是漂亮的劇場部新人,太空軍校生,優美飛散著的淺金色的頭髮確實好認。他把戲服換了,重新穿上日常的衣著,沒有那麼誇張,但也不是那麼樸素。他套著有點松垮的絲絨襯衫,紐扣卻扣到最上面一顆,看不到一點皮膚。領口外面系著纖長的淺粉色紗巾,晚風中飄來蕩去像他戲服上的綬帶。
“別藏了。線性代數都比你們會躲。”
看著我們毫不掩飾地躲躲閃閃,夏夏瀟灑地向我們揮手。於是我走上前去姑且做了自我介紹。他確實像是從舞台上下來的人,近看格外如此,剛下場的演員有一種非人感,如同樹脂人偶。夏夏很漂亮,但夏夏的漂亮還是較為生活的,好像三倍濃縮咖啡再苦也是日常品。而太空軍校生先生自氣質上便很龐大,高高在上,看向他的話便會覺得啊果然他是只能生活在舞台上的。他光澤柔和的金髮大概噴過順滑噴霧,聞著有一點化學品的香氣,眼妝里的亮粉還沒洗乾淨,在眼眶里閃閃發亮。
而且他好像比香子蘭還高。
即便這樣,我也覺得他好像只是個很漂亮的普通人。那場上催眠術一般的效果完全不像是他可以做到的。
“你便是I?”他眨著眼,虹膜是輕快的淡粉色,“很高興認識你。比我大一屆的話,我還是該叫你學長的。”
我伸出右手等著與他握手,他卻微微彎腰在我左面臉上吻了一下。我嘴裡還含著劇場送的棒棒糖呢。睫毛擦過了我的眼眶,有些癢。
“哇。哇!哇哦!”
香子蘭好像看到了什麼很可怕的場景一樣叫喚出聲。於是他抬了抬嘴角,也在香子蘭的臉上吻了一下。
“抱歉,我習慣這樣問候了。”把難以置信地捧著臉的香子蘭留在原地,他擺出彬彬有禮的陌生人的態度,要不是他親自說出自己比我更年輕的事實,我總會以為面前是個已出道幾年的名優(好吧誰知道呢,朱迪嘉蘭在16歲演《綠野仙蹤》前就成名了)。“我是太空軍校生參宿七的演員。或用夏學長喜歡的稱呼,叫我靜物就行。”
“唉喲。”香子蘭靠近我,聲音顫抖不止,“幸虧線性代數不在啊。”
啊。線性代數,夏夏,漂亮演員的親吻。那確實是對“地獄”一詞簡明易懂的注釋。
“我不討厭甜蜜的感覺。”
殘留的觸感還在我臉上生生地呈現著。像什麼呢,好像蝴蝶滑過我的左頰,沾染上的鱗粉時不時就閃閃發光。牛奶味更重了。
“好吧,偶爾擔心會有點冒犯。”他垂下眼瞼,“總之,今天其實是這個劇本第一次公演,被安排在這樣一個重要的位置也出乎意料,希望你們對故事的整體效果滿意!嗯。如你們所見我是學長的超級粉絲。”
“沒看出來。”
香子蘭立刻誠實地說。
“總之是這樣啦!她幫了我很多。劇本的完成和調整,演出建議都有她的出力。沒有她的話可能根本都不會完成。”
“所以這個劇本的作者是?”
“我。”靜物偏過頭,“不過給我建議的是夏學長。憑我自己的話,我就只能想到太空軍校生星間旅行這種程度的故事……”
“你看吧。我以為長成這樣的人大多都喜歡復古點的題材。”夏夏笑了,今天的她笑得比以往更大方,可能正享受著這一刻作為本次成功演出的功臣被我和香子蘭獨家採訪的體驗。“但是他第一次把原案給我看的時候,我看,哇哦,是宇宙哎,——還挺意外的。雖然宇宙也是一種六十年代的復古風味吧。不過主題啊,同一具身體中的兩個精神啊,全都就是他提出來的想法了。我只是加了那麼一點點驚悚元素而已。”
“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我說。
“為什麼?”
“因為你長得便輕飄飄的。比起歷史更像未來。”
他有些意外地睜大眼睛。可能很少有人用輕飄飄這種詞來形容他的長相吧。形容誰的長相都不是那麼的對,雖然他色素淺薄,確實像羽毛一樣,但於我眼中長相是氣質,氣質是空氣,而空氣有密度。
夏夏像烏鴉起飛一樣輕。香子蘭像貓的腳步一樣輕。線性代數是固態的東西。透鏡重得像一片死水。
“是在說有些輕浮的意思嗎?”他捋了捋頭髮。
“不,便是輕。騰空的感覺碰不到地面的感覺。”我咬碎棒棒糖,“太空軍校生參宿七……啊哦。太空軍校生是space cadet吧?這個詞的含義……”
怎麼又說起這個了。奇妙的是,那時和此時我都在咬碎一顆糖。
“幻想家?”
“癮君子。”夏夏說,“在藥物影響下生活在浮空般的幻覺中的人才會被叫space cadet。我好像忘了告訴你這個了。不過你說的沒錯,也是脫離現實之人。”
夏夏,你買過嗎?你試過嗎?我差點一股腦地全部說出來,最後只是努力咳了幾聲,好像被什麼東西嗆到了氣管。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我只能說。去他的。在這地球上誰能真的飛起來呢?不過最終全部敗給地心引力。就算是鳥,不展開翅膀也會掉下來。我是不是又表現得異常了?我小心觀察著靜物的反應,但他看著十分平靜,大約是沒注意到我小小的脫線。我又回憶劇目的內容:寄宿在外星人腦內的旅行者,與宿主互相控制。從未有人提過,太空人來自地球;也從未有人說過,外星的魔鬼不是人類。
“靜物。”我說。
“什麼事?學長。”他真就即刻運用。
我稍稍走遠些,示意他這是一些私人話題。
“你的靈感,來自什麼?我指的是,於一具身體中鬥爭的兩種精神,被不屬於自己的靈魂侵佔的身體,持有一具不屬於自己的身體的靈魂。”
我認真詢問。
“人格間鬥爭的主題,應該還是挺常見的。比如《化身博士》……比如愛倫坡的《威廉威爾遜》,比如有穿越外星要素的洛夫克拉夫特的《穿越銀匙之門》,都是這方面較為突出的例子。”他認真地點了幾部作品,又停頓了有些時間,“……大概就是這些罷了。”
“大概?”我笑了出來。
“是。”
“可能……或許,不止這些?”
“……嗯?”
他睜大眼睛看著我,纖長的手指不由自主移向了口袋。這個小動作看起來還挺可愛的。一直想說,他的衣服上帶著一種略帶水果味的焦氣,想必在偷偷抽煙吧。跟夏夏在一起久了,我也變得像福爾摩斯了。
“唔,我也沒有如此猜測的理由。只說你的演出如此真切如掏出五臟六腑一般好像也有些敷衍。”我說,——隱隱感覺到黑色的暗流在我的血管下又開始復蘇,“是我的失禮。還有一個小問題……為什麼是青色彗星?”
他陷入長久的沉默。很明顯,那是在仔細思考如何回應的沉默。或許他也沒想過吧?我看見他咽下一些空氣,又露出笑臉。
“用同一個色系整體會比較呼應吧?參宿七也是藍超巨星……”
“你喜歡藍色?”我看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藍的地方。
“或許吧,這次選擇的舞台是暗紅的行星很冰冷,所以主角要相對地具有炎熱的青色的特徵,從名字到他的誕生再到他的離開。比太陽熱很多大很多的青白恆星看上去像能把一切熔解一樣長久地燃燒,長久地清醒,長久地膨脹,長久地痛苦,長久地存在,長久地保持浪漫,夢幻會摧毀一切所以我很喜歡夢幻的東西。”他小聲說,“可能我確實喜歡藍色吧。”
沒等我回復,他便轉過身去,又和夏夏與香子蘭攀談起來。預感有所應驗,說出這段話的靜物,與舞台上那清楚的聲音完全不同,彷彿陷入某種迷走而模糊不清。那狂暴席捲又急速消散的催眠體驗,幻覺,他選擇的主題,十有八九與他自己有著陰暗的聯繫吧,——就算他自己可能都沒感覺到。由此看來,他是一個相當有趣的課題。